y

甜瓜茹

苦敵

她在鐵絲網襄面走 ， 腳下的路又彎又窄。網

外面一隻怪獸 ， 長得像豹 ， 又不完全像 ， 眼睛

是綠的 ， 舌頭是紅的 ， 它的身體緊緊靠著鐵絲

網 ， 長毛從網格的空隙鑽進來 ， 它的眼睛定定

地盯牢她 ， 似乎在笑。她往前走 ， 直到轉了個

彎 ， 突然空曠 ， 已經是鐵絲網的盡頭。這才知

道 ， 從來就沒有保護和安全 ， 走到最後 ， 總要

把自己暴露。怪獸是一早知道了 ， 於是它等待

在那裹 ， 不慌不忙。她想哭。它也沒有直接衝

撞過來 ， 它像人類那樣溫柔地靠近了她 ， 伸出

舌頭舔她 ， 舌頭很溫暖 ， 柔軟 ，沒有惡意。然

後它緩慢地咬下了她的路膺 ， 安靜地咀嚼 ， 咽

了下去 ， 然後是腿 ， 再是其它。她看著它 ， 卻

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， 一點也不疼 ， 只是悲傷，

悲傷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怪獸厚厚長毛的身

體，它抬頭看了她一眼，溫和地一笑 ， 和著她

的眼淚又吃下了她的另一隻路縛 ， 像是世界上

最幸福的事情。

她醒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， 煙缸襄半枝煙 ， 還

未完全熄滅。她盯住那半枝煙好一會兒 ， 翻了

個身 ， 頭頸刺痛，好像脖子斷了。

回憶夢是為了記住 ， 過幾秒它們就會消失，

一乾二淨 ， 回憶夢 ， 也不過是讓夢再留多幾秒。

沒有一個夢會被永遠地記得 ， 除非那個夢真實

地發生了。

她依稀覺得他在親她 ， 像夢襄的野獸 ， 溫暖

的舌頭。

她往後仰去 ， 他放開了她。彎曲的身體 ， 不

敢再動一下。

她醒的時候他已經走7 。她翻了個身 ， 摸到

一條沈甸甸的手臂 ， 已經沒了知覺的手臂 ， 她

握住那條身體之外的手臂 ， 又把夢境回憶了一

遍。頭頸刺痛 ， 像是斷了。

2 '

Tracy /周潔茹(香港)

你犯什麼愁呢 ， 好像懷上孩子的不是我 ， 倒

變成你了。你竟然說這樣的話 ， 懷上了是兩個人的事

情 ， 我又不是強奸你。

電視襄正在播一個電影 ， 一個紮小辮的男

人 ， 對住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。給你錢 ， 你把

它(他?她? )做了哦。怎麼 ， 還賴上我了?

臺詞影響了女的的情緒 ， 她都要哭出來了。

好吧我說過 ， 懷上了我們就結婚 ， 生下來 ，

我說過。男的嘆氣 ，眼睛看去別處。

可是我們怎麼結婚呢?女的聲量高起來 ， 我

也不要墮胎 ! 我要生下來 ! 可是我們怎麼能結

婚呢 !

她站著 ， 左手托住自己的頭 ， 脖子已經撐不

住頭了。

她給 Tracy 打7一個電話。

你在醫院?你懷孕了 ? Tracy 說 ， 你最怕懷

孕了。

沒。她迅速地否認 ' 停了一下 ， 說 ， 我為什

麼怕懷孕?

Tracy 在電話那頭笑。

我落枕了 ， 一路歪著脖子到了醫院。 她說 ，

我現在給你打電話 ， 我的頭還歪著。

好吧不是懷孕。 Tracy 說 ， 那你趕緊進去吧。

可是我一個人根本就進不去。她說 ， 我聞到

醫院的味道都會昏過去 ， 我們小學時候是不是

傳過一陣謠吉?要打一種針 ， 女生打在肚子上 ，

男生打在腦門上 ， 打了針 ， 所有的男生都變傻

了 ， 所有的女生都不會再生小孩了 ， 你還記得

嗎。

我不記得了。 Tracy 說 ， 你還是快進去吧 ，

再猶豫來猶豫去 ， 會被別人以為你在猶豫墮胎。

我剛才見到一個女孩要去墮胎。她說 ， 他們

還在討論 ， 可是她一定很痛苦。

當然。 Tracy 說 ， 很多時候討論就是痛苦。

她站在醫院大廳 ， 面對掛號窗口。懸空的電 3 '

視下面站著一對男女 ， 清晰的對話。 她和同學們在體檢醫生面前脫得只剩下內衣

要是真懷上了怎麼辦? 內褲 ， 發育了一點點的女生身體 ， 按照指令下

創作專題||也E港澳大灣區小說聯展

，中持作掙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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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四18 t 01

創作專題l1

粵港澳大灣區小說聯展

，你防作家

136 I

蹲 ， 雙手平舉。她縮在角落 ， 含著胸 ， 不想讓

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身體。她剛剛從門後的鏡子

襄看到了自己 ， 一根一根肋骨 ， 慘白的皮膚。

她在那個瞬間覺得羞恥。

她第一次看見 Tracy 的身體 ， Tracy 的肚擠眼

渾圓。

4 '

拿女人的鞋盛酒 ， Tracy 說 ， 神經病。

她擅頭望了 Tracy 一眼。

你知道那個腳是怎麼小的嗎? Tracy 說 ， 把

前掌折斷 ， 然後再折疊。

為什麼?她說 ， 你看的什麼書?下午要測驗

你不溫書?

男人撫摸女人粉碎了的腳骨才產生強烈的性

欲。 Tracy 說 ， 一直到今天。

5 ' 她關掉電話 ， 回家 ， 脖子持續地疼。

出現了一輛公共汽車 ， 車門開了。

她正在注視公交站牌下面一隻拱垃圾堆的動

物 ， 似貓似狗 ， 又長了一張狐貍臉。一個男人

跑過來 ， 抱住似貓似狗 ， 摟在懷裹 ， 似貓似狗

舒坦得把肚腹都露出來 ， 嗯嗯啊啊地叫喚 ， 像

貓 ， 又很快掙脫出來 ， 腳著了地 ， 重新去拱那

堆垃圾 ， 又像狗。

她艱難地轉過了脖子 ， 望著那輛突然出現的

公共汽車 ， 沒有人聽見它的聲音 ， 它就像是空

氣變的 ， 出現了。開著的門 ， 又像長滿利齒的

嘴 ， 要把進入它的人都細細啃咬一遍 ， 才國圍

吞下去。

她上了車。

每個人都擠在一起 ， 車廂的後部卻是空的 ，

不知道為什麼 ， 他們都不去後面 ， 他們集中在

車廂前部 ， 像抽乾了空氣的脖藏袋 ， 兩個人合

併成了一個人。她從這些人中間擠過去 ， 脖頸

劇痛 ， 伴隨強烈的惡心 。她開始後悔 ， 她想著

只要車一停就下去 ， 立即下去。公共汽車緩慢

地朝前開 ，也許只是幾米 ， 她都要昏過去了。

集體的力量 ， 沒有人動一動 ， 她徒然掙扎了

一番 ， 只把自己塞進了更加緊密的一個時藏袋 ，

各種各樣的臭。 她勉強勾住了一個扶手， 緩慢

地顛飯 。

暗處 ， 一隻手熟練地遊過來 ，從背面到前面，

扣住了她的胸。她的血都湧上了頭 ，她扭動身

Tracy /周潔茹(香港)

體 ， 想努力擺脫 ， 那只手卻活躍起來 ， 又從胸

部滑到了腹部。

她掙扎 ， 左手右手 ， 但是手馬上被另一雙手

鉗住了 ， 鐵一樣的牽固 ， 接下來是腿 ， 腰 ， 什

麼都被鉗制住了。她開始明白自己陷入了一個

圈套 ， 一個集團 ， 什麼都安排好了的。驚恐的

獵物。

她一下子就把他辨認出來了 ， 他在她的左

後方 ， 充血的臉 ， 油汗鼻尖 ， 緊張又快樂的手

已經在同夥的幫助下準確地伸入了她的雙腿之

間 ， 來回撫摸。

血凝在頭部 ， 她開始神志模糊 ， 她的眼前出

現了很多光 ， 交叉著干擾著 ， 飛來飛去。

夢。鐵絲網。怪獸。

前方。危險。撕裂。

獨自一人。陰沉的天。冷笑的怪獸。

一個妓女坐在浴缸 ， 很多血。他們毆打她。

血像蚯蚓 ， 漫延在雙腿之間。

她掙扎， 卻令他興奮 ， 他的手指滑進了她的

襄面。

她顫抖起來。她確定了他們是一個團夥。他

們輪流 ， 進攻 ， 互相支援。

她的手腳仍然被牽制著 ， 手的力量巨大。她

沒有再反抗 ， 她完全不動了 ， 她緩慢地偏了一

點頭 ， 注視他的眼睛 ， 注視。他驚慌地撒了手。

她在瞬間的潰散中逃離了密封袋 ， 車門開了 ，

她跌跌撞撞地下了車。

血 ， 從雙腿之間流下來。

6 ' 我今天去醫院了 ， 她突然說。

他停了一下。

落枕。她說 ， 沒別的。

他說哦 ， 翻身下床。

她躺了一會兒 ， 聽著他淋浴的聲音 ， 給 Tracy

打了一個電話。

我以為我再也不會碰到這樣的事情了。她說 ，

可是我又碰到了。

什麼事情呀? Tracy 建迷糊糊的聲音 ， 你又

半夜三更打電話吵醒我。

我們中三時候的事情 ， 一模一樣。

嗯?

秋避 ， 記得嗎 ?她說 ，咱倆掉了隊 ， 都是你

的主意 ， 你說跟班襄那幫俗人在一起太沒勁了 ，

我們要自己玩 ，我們就拐上了一條完全沒有人

的小路 ， 我們從石頭臺階走下去。你在聽吧。

嗯。

一個男人從臺階下面走上來 ， 只有他一個

人 ， 我們兩個人 ， 再也沒有第四個人 ， 他走上

來，我們走下去，臺階又很寬 ， 我們和他一點

也不搭界 ， 但他抬頭看了我們一眼 ， 你記得嗎 ，

他看了我們一眼 ， 又埋下頭。我們從右邊走 ，

他從左邊走 ， 臺階非常寬 ， 根本也不認識的 ，

我們和他擦肩而過的瞬間 ， 他伸了手，摸了我 ，

又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了。我當時呆掉了 ， 站在

原地 ， 像被雷電打中了那樣一動也不動了，我

也忘了發出任何聲音。你尖叫了你記得嗎?你

一邊尖叫一邊發抖 ， 在你尖叫的時候 ， 我轉頭

看他 ， 他若無其事地走著，很慢，好像什麼也

沒有發生 ， 就這麼走掉了。

嗯。

回來的路 ， 我又被人襲胸 ， 你知道的 ， 你就

在我的旁邊 ， 那雙擁擠公共汽車襄摸了我的胸

的手。你和我在一起 ， 為什麼你一點事也沒有?

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， 為什麼你和我在一起 ，

一直和我在一起 ， 我經歷的事情你為什麼沒有

經歷?

H恩。

Tracy ? 親愛的睡吧 ， 也讓我睡吧。 Tracy 說 ， 我們

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。

她掛斷了電話。他還在淋浴，漫長的淋浴。

7 '

她又去了醫院。奇怪的是電視襄又在播放那

部電影。一個紮著小辮的男人，對住一個披頭

散髮的女人。

在她掛號的同時，紮著小辮的男人又說，給

你錢 ， 你把它(他?她?)做了哦。怎麼 ， 還

賴上我了。

脖子疼 ， 掛什麼科?

傷科。窗內不耐煩的聲音 ， 扔出了掛號牌和

一本嶄新的病歷。

醫院的氣味讓她頭昏腦漲。她在一條人龍的

最尾站了一會兒 ， 他們都在排一個老醫生，老

醫生慈眉善目 ， 講話慢條斯理，看一個病人十

分鐘。

她望了一眼診療室 ， 老醫生後面的桌子還坐

著一個年輕醫生 ， 空閑到翻雜誌。

她就走了過去 ， 病歷放到他桌上 ， 桌旁的椅

Tracy / 周潔茹 ( 香港 )

子，坐了下來。

他倒受了驚 ， 定定地看著她。

你是醫生嗎?她說 ， 你看病嗎?

他慌亂 ， 雜誌塞進抽屜。

脖子疼。她說，好像斷了。

問題不大 ， 他說。

不大嗎?她說，頭都要掉下來了。

你要多活動，他說。

我要多活動。她重復他的話。

他的手準確地按住了那個點。

她想的是 ， 為什麼脖子疼 ， 穴位卻在肩上呢。

手的力量加大 ， 她躲閃了一下 ， 更大的力。

她閉上了眼睛。

過程就是痛的。他說 ， 痛過之後就好了。

她沈默了一下。

醫生。她說 ， 你的手累嗎?

8 '

睡得迷迷糊糊 ， 依稀聽見門鈴響。她掙扎著

爬起來開了門 ， 他靠住門框 ， 滿面潮紅。

你要說什麼?他說。一股酒氣。

我不說什麼 ， 她說。

做一下。他笑得詭異，做一下。

睡吧。她說 ， 喝多了去睡覺。

好的好的。他繼續笑著 ， 我去睡覺。然後一

把捉住她 ， 壓到床上。

突然吧 ， 他說。跨到她上面 ， 扣住了她的雙

手。她掙扎 ， 直到精疲力盡。

關燈好嗎?她發著抖 ， 又盡力柔和。

不 ， 他說。直接進入了她。

手仍然被不依不饒地扣著，直到噴射。手就

變作了蛇 ， 從她的手指到手臂再遊到脖子 ， 停

留在她的咽喉。窒息。身體發了冷。

9 ' 慶祝? Tracy 說 ， 來了月經就要請我吃飯?

是。她說 ， 沒懷孕 ， 所以要慶祝。

你根本不愛他吧? Tracy 說。

愛吧 ， 她說。

他肯定愛你 ， Tracy 說。

他要殺了我。她說 ， 我晚上都不敢合眼 ， 我

怕我一睡著他就會描死我。

你去看醫生好不好。 Tracy 說 ， 你別生氣 ，

我總覺得是你要把他指死。

創作專題||直=港澳大灣區小說聯展

，余時作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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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叩18101

創作專題||粵港澳大灣區小說聯展

F中防作家

138 I

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殺氣。她說，他站在那

見，我就看見他周身殺氣騰騰，他的手伸過來，

氣焰就先碰到我。

你愛一個要殺你的男人?

愛吧。她說 ， 可是我不要他碰我。

Tracy 說你看那邊。

她轉頭。旁桌一個夜妝還沒卸的小姐，為自

己叫了一桌菜，一瓶酒 ， 然後點了一根煙。

小姐一身黑 ， 脖子都掩得密實 ， 可是桌子下

面的腿分得很開 ， 有點太開了。

她們髒嗎 7 Tracy 說 ， 其實她們挺乾淨的 ，

她們從來不和嫖客接吻，因為她們的吻還是貞

潔的。

那我們怎麼判斷男人們的貞潔呢?她說 ， 他

們又不會流血。

10 '

喝多了。他說 ， 我都不知道我幹了什麼。

她不說話。

還生氣?

沒有了 ，她說。

他在電話那頭鬆了口氣 ， 我一天都在給你打

電話 ， 你去哪兒77

她的腦子裹一片空白 。

你幹什麼去了?他又間 ， 整整一天的時間 ，

你不可能總在大街上逛吧?

她關掉了電話。

傾盆大雨 ， 頭頸劇痛。她直接去了醫院。

給我打一針吧。她說，如果可以馬上不痛 ，

我現在就要打一針。

打什麼針?他說 ， 我們不打針。

我這兒沒有一種針是可以馬上止痛的 ， 他又

說。

排著隊的病人們突然都消失了 ， 老醫生也離

開了。

下班了?她說。

下班了。他說 ， 下午再來 ?

哦 ， 她說。

你要吃飯嗎? 他說。

我不吃飯。她說，我下午再來 。

我請你 ， 他說。

我不吃飯 ， 她說。

那我遲些吃飯 ，他說。手按上她的屑。

Tracy /周潔茹 ( 香港 )

她聽得見角落水池襄水滴的聲音 ， 滴答 ， 滴

答。幾分鐘 ， 卻有幾個世紀那麼長。

你上次問我手累不累。他說 ， 從來沒有人會

問這種問題。

她沈默。

你真的不吃飯嗎?他說。

真的，她說。

你知道嗎?他說，你問我于累不累 ， 換了任

何一個別人我都會覺得可笑 ， 但是你說出來 ，

我怎麼是 ，心裹一動。

我不記得了，她說。

醫學院沒有教你不可以與病人有任何工作之

外的聯繫嗎?她又說。

那不一樣 ， 他說。

有什麼不一樣的 ， 她說。

我愛上你，他說。

她說謝謝。

12 '

我太羞恥了。她說，我總是赤身露體站在大

街上 ，在我的夢襄。

我都不做夢的 ， Tracy 說 。

很多人看著我。

沒有人看你 ， Tracy 說。

你不知道他們是誰 ， 也看不見他們的臉。她

說 ， 很多次 ， 我都做這樣的夢 ， 我站在大街上 ，

很多人圍觀我 ， 他們衣冠楚楚 ， 只有我 ， 什麼

都沒穿 ， 我在被注視之後才意識到這一點 ， 我

感到了羞恥 ， 我在我的夢襄羞恥。於是我拼命

想找些什麼來遮掩自己的身體 ， 可是我什麼也

找不到 ， 一絲布條也沒有，我赤身露體 ， 大庭

廣眾之下，我蟾縮起來 ，越來越小 ，我想讓他

們看不見我 ， 可是不管我怎麼做，他們都看著

我 ， 他們什麼都看得見。

他們?人?還是神 ? 還是你自己 7 Tracy 說 ，

你看了你自己二十四年 ， 還要看下去嗎。

13 '

我要你為我懷一個小孩 ， 然後把這個小孩做

掉 ， 因為第一個小孩總是不聰明的 ， 應該把不

聰明的小孩做掉 ， 他說。

我根本就不想有小孩，她說 。

你必須要為我懷一次孕。 他說，印證我們的

愛情 ， 至少你也要懷一次孕。

如果我懷孕 ， 我會把孩子生下來的 ，她說。

那倒不必。他說 ， 第一胎總是會很笨 ， 我們

要生就要生第二胎 ， 你明白嗎?第二胎才聰明 ，

第一胎要做掉。

神經病 ， 她說。

你為什麼恨我?他說。

我不恨你。她說 ， 但是你有病。

你背叛了我 ， 他說。

如果說背叛。她說，就是我滿懷厭惡卻要迎

合你。

你又去醫院了?他說 ， 你又落枕了?

她不說話。

或者你是去確認你有沒有懷孕 ?

她不說話 ， 站了起來 ， 往廚房走。

他從後面抱住她 ， 你要幹什麼?

她平靜地說 ， 我整理一下。

你不會是去拿一把刀吧?他說。

不會。她說 ， 我只是去 ， 整理一下。她的聲

音在抖。

我跟你一塊兒去 ， 他說。

放開我 ! 她突然大叫 ， 歇斯底里。

放手 ! 放手 ! ! 她掰他的手 ，用了最大的力。

他把她抱得更緊。你的眼神不對 ， 他說。

我又不會殺你。她說 ， 我有刀也只殺我自己。

還不如殺我。他說 ， 你知道嗎我有多愛你。

我不知道。她冷靜地說 ， 愛是什麼。

14 '

你是不是問過我。 Tracy 說 ， 為什麼做的時

候會突然忘掉他的名字。

沒有吧 ， 她說。

有吧 ， Tracy 說。

我間的是 ， Tracy ， 為什麼做的時候會去想別

的 ， 她說。

為什麼?

我問你啊 ， 為什麼?她說 ， 我確定我愛他 ，

可是我不要和他做 ， 每一次我都很疼 ， 像被撕

裂了那麼疼 ， 我只好去想別的 ， 痛苦會減少一

點 ， 直到成為習慣。

去看醫生 ， Tracy 說。

看過了。她說 ， 都查過了。

換個人呢? Tracy 說。

換過了。她說，可是我都不愛他。

為什麼不試試 ? Tracy 說 ， 也許會好 ， 男人

跟男人不一樣的。

有什麼不一樣的?她說 ， 男人跟女人都是一

Tracy /周潔茹(香港)

樣的。

怎麼會一樣? Tracy 說 ， 所有男人的眼睛都

在大街上操女人 ， 我為什麼不上街 ， 因為我怕

被目光強奸了。

你又神經病了吧 ， 她說。

我很好。Tracy 說 ， 你以為做了才算是做了?

你只是想一想 ， 你已經背叛了你的愛 ， 做不做

都不重要了。

我想什麼。

誰知道你想什麼。 Tracy 說 ， 做的時候還想

別的 ， 別的什麼?

什麼?她說。

另一個男人? Tracy 說。

有時候是一個木馬 ， 有時候是一個甜甜圈。

她說 ， 我想的不是人。

IS '

半夜 ， 她的電話響。她看了一眼他 ， 他翻了

個身 ， 又睡去了。她輕輕地起了床 ， 拿著電話

去了洗手間 ， 關了門。

為什麼打電話?她說 ， 這個時間。

我愛你 ， 他說。

你是要愛我，還是要我，她說。

愛你。他說 ， 也要你。

不要再愛我了 ， 她說。

你愛我嗎 ? 他說。

我不愛你 ， 她說。

你為什麼不愛我?他說。

因為我不愛你。她說 ， 你不要再打電話給我

了。

關了電話 ， 她看了一眼鏡子裹的自己 ， 披頭

散髮的女人 ， 眼尾都有了細紋。她看了很長時

間。

她上床前又看了一眼他 ， 他還睡著 ， 姿勢都

沒變。她緩慢地躺了下去。

你的身體怎麼這麼涼?他忽然說。

16 '

愛和性 ， 你選哪個? Tracy 說 ，

有沒有人又有愛又有性的 ， 她說。

肯定有。 Tracy 說 ， 不知道在哪襄。

我性冷淡 ， 她說。

那是男人不對 ， Tracy 說。

我愛不冷淡 ， 她說。

那還是男人不對 ， Tracy 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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創作專題||粵港澳大灣區小說聯展

，你時作

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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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 •

她拉著他的手 ， 公園散散步。天色陰沉 ， 像

是要下雨。

迎面一個賣傘的小販 ， 手伸到她面前 ， 買傘

吧?買傘吧 ! 傘和手快要碰到她的胸。

滾 ! 她喊出聲。

小販瞪她一眼 ， 轉身跑了 ， 又回頭瞪她一眼。

他說一個賣東西的 ， 你又氣什麼。

他靠我太近了 ， 她說。

他都沒有碰到你 ， 他說。

可是他靠我太近了 ， 她說。

可是他沒有碰到你 ， 他說。

她鬆了他的手 ， 獨自往前走。

你別太過份啊 ! 他說。

18 •

你在想什麼?

木馬和甜甜圈。

什麼?

藍色甜甜圈 ， 空心雲朵 ， 穿芭蕾舞裙的木馬。

國圈很多時候是完滿和虛無的意思 ， 有時候

是甜的和輕的 日子。 Tracy 說，木馬是死的，邏

輯是死的 ， 芭蕾舞裙是性幻想 ， 兩個一起分析 ，

就是性幻想被邏輯殺死了。所以甜的和輕的太

重要了。

你是活生生的 ， 她說。

可是我好想死啊 . Tracy 說。

19 •

你在做什麼?

打電話。她說 . Tracy 0

誰?他說。

Tracy 0 她說 ， 我最好的問友. Tracy 。

可是你的電話都沒有開機啊。他說 ， 我只看

見你自己一個人 ， 在那兒說話。

Tracy /周潔茹(香港) 抑鬱 / 謝越芳 (香港 )

抑鬱謝越芳 (香港 )

如采二十世紀是焦慮的世界 ，二十一世紀就

是抑鬱的世界。

一一戒互記

她赤裸地躺在手術台上 ， 胸部蓋著一塊浴巾

般的白色毛巾 ， 那盞由六、七個燈泡組成的圓

形手術燈照在下身。二條腿彎曲豎起。醫生帶

著口罩 ， 只露出一雙戴眼睛的眼珠 ， 眼神的焦

點在雙腿的中間。從口罩內發出安慰她的話 :

放鬆 ， 不要緊張，放鬆 ， 不要亂動.. . .. .她依稀

感覺一條很長很細的導管，從產生生命的通道

伸進去 ， 伸進去.. .... 此刻 ， 她沒有感覺到肉體

的痛苦。因為 ， 下半身上了麻醉藥。可她的心

無法不痛 ， 更有難以名狀的羞恥。她多麼希望

醫生那個口罩給她帶上， 讓別人看不清她的臉 ，

看不到她無奈哀傷的神情。手術在緩慢的進行

中，空氣中凝固了沉寂死靜的氣息。她雙眼死

死盯著天花板 ， 心臟如擂鼓狂敲 ， 暗暗祈禱:

快做完 ， 快做完。小肚深處掀起了一陣瘴箏的

狂濤巨浪 ， 淹沒她的五臟六肺。她自己無能為

力 ， 只任憑眼淚泛濫。

一只母豬下不了豬息 ， 叫獸醫看看它的生殖

器官是否正常 ， 是否畸型 ， 是否出了什麼問題?

母豬的使命就是生小豬。生不了小豬的母豬算

什麼母豬。更沒有存在價值... . ..哀傷與抑鬱，

無助與屈辱在心頭再次翻起巨浪 ， 直浦到嗓子

口 ， 淚水再次匯集...

四十多年前的這一幕 ， 是紅涓一世的夢魔。

種下了抑鬱之根。

這次通輸卵管手術後 ， 紅涓三年抱兩。連生

二個J L子。婆婆權威地肯定 : 媳婦的輸卵管是

閉塞的。結婚一年都懷不上 ， 而通了輸卵管後

連生二子。紅涓應該感謝她這位果斷干預的婆

婆。像他們這種豪門大戶，沒子桐是絕對不行

的。媳婦的全部使命 ， 就是承傳沈家香火。

紅涓認為這是她長到二十四歲 ， 人生最大的

恥辱。結婚一年 ， 婆媳關係並不融洽。婆婆像

西太后 ， 強勢霸道兼獨裁。生育本是自然輕鬆

的規律 ， 更不用緊張。婦科醫生一般定三年為